找一個休息的地方

那天，去看妳。

才那麼一下子的時間，整個臉都凹陷了進去，眼皮也向兩邊眼角垂下，看起來，又蒼老了些。

妳的精神不大好，時不時出現了茫然的神情，然後在發現我靜默的等待時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，抱歉的說，最近總忘東忘西的。

很想告訴妳，沒什麼好抱歉的，我也常忘東忘西的，可是看著妳回過神來，神采奕奕的繼續說話，我決定那不重要，現在最重要的，就是聽妳訴說。

妳說到養了十年的小狗，牙齒掉了一大半了，卻還是那麼愛撒嬌，當妳在看電視的時候，總會把頭枕到妳大腿上，蹭啊蹭的，自顧自的找個最舒適的位置，呼嚕嚕的大睡。

妳說，每星期總會挑那麼一天，跟著鄰居去做資源回收，雖然太陽有點大，又要騎一段距離的腳踏車，可是希望能一直做下去。

妳說，現在不大煮飯了，一個人，煮的話總要吃好幾餐，不如就在外面買了，既新鮮又方便。

妳又說，現在開始寫日記了，寫得亂七八糟的，錯別字一大堆，有些用了注音，有些字又缺胳膊少腿的，然後，拿出了那本封面有很可愛小豬圖案的日記本，一頁頁的翻著，嘴角又有了淺淺的笑。

說著說著，臉上又出現了害羞的神情，很抱歉的又對我說，都是些瑣碎的小事。

其實，沒關係的，雖然我很忙，可是，總有些時間可以聽妳這樣說著生活的點點滴滴，總有些時間可以陪妳在妳的小房間裡走走逛逛。

那天，到了妳午睡的時間了，可以看見妳眼皮已經不停的墜下，說話也有些含含糊糊了，可妳還是不肯乖乖上床，拉著我，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。

我說，妳上床睡吧！我在床邊陪妳說話。

妳像個孩子似的耍賴不肯答應，又像個孩子般的撒嬌拉著我的手帶我看妳的床。

終於妳還是乖乖躺上了床，卻還是努力不讓眼睛閉起來。

於是妳說起了那個人。

提起他，妳精神來了。

就像「還珠格格」裡的紫薇說起她的母親「大明湖畔的夏雨荷」。

愛了一輩子，恨了一輩子，想了一輩子，等了一輩子，怨了一輩子的那個人。

心裡，卻是好酸好酸的。

紫薇的母親死了，所以說，感激有這麼一個人在她心裡劃過這樣的痕跡。

現實中的「夏雨荷」還活著，活過了等待的那些歲月，從期盼，到絕望，到心死。

於是，很早之前，我們已經明白，就算「皇上」能夠重拾舊愛，再回到「雨荷」身邊，再像那年一樣溫柔多情，「雨荷」跟「皇上」也找不回那年的愛情了。

何況，那個人，是一個沒有肩膀的男人，沒有勇氣承擔自己惹出來的責任。

原來，這就是現實。

我知道妳也明白。

或許，妳只是……

太寂寞了……

寂寞到，就算是這樣一個已經讓妳絕望到頂，就算是這樣一個曾經帶給妳無窮苦痛的男人，妳也不在乎了，妳害怕一個人看電視，害怕一個人數著時光流逝，害怕一個人在空蕩蕩的房間裡，孤孤單單的睡去。

這些天，妳熱切的盼著這個已經多年不曾出現在生命中的男人能來看看妳，提起了當年的甜蜜，還有苦澀。

妳在床上絮絮說著，幽幽的，嘆了口氣。

其實，妳把心事藏得很深的，這些年，一直知道妳用細瘦的身子撐起了一家，對那個男人絕口不提，瞞得這樣緊實，我以為妳對他早已忘懷，原來，他一直都在，被妳埋在心裡那個名叫甜蜜的往事小盒裡。

回去吧！妳忙。

妳朦朦朧朧的眨著睏乏的眼，這樣對我說著，再次抱歉。

我是真的忙，卻又怨自己，不能多陪妳一些，看妳疲乏的閉上了眼，我輕輕攏了攏妳鬢邊的髮。

我看妳睡再走，輕輕的我說，為妳攏了攏被子，想起了那夜，我曾這樣陪在妳身邊，妳已沉沉睡去，漆黑的房裡只有妳重重的呼吸聲，我睜著眼，苦苦的無法入眠。

妳笑，沒有睜開眼睛，嘴角的笑有些苦。

不用啦！去忙吧，我很好。

是的，我們都知道妳不好，卻無力改變，明知妳這樣的狀態，是心理影響生理，可偏偏沒有辦法改變這狀態。

睡吧！妳早點睡著，我就早點走。

突然任性了起來，其實是，捨不得這樣離開妳，不想在心裡描繪我離開後，妳張開滿是孤寂的眼。

至少，讓妳沉沉的睡去時，明白我還在妳身邊，嘴角能帶個小小的笑。

我能做的，也就這麼多，該說抱歉的，其實是我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