從那天起,我再沒踏入L公司。
關於離婚,我請爸爸公司的律師安排,雖然他的專長在商業法律,但離婚這種案件對他來說並不困難。
我累了、倦了,生平第一次對自己完全失去自信,整天關在家裡,連出門都懶。
看見我這樣頹廢,爸爸跟哥哥簡直氣炸了,一直以來我都是家裡的掌上明珠,我的美,在外貌、在自信、在張揚、在受盡寵愛的幸福。
而短短不到一年的婚姻居然把我攪成了這樣的面貌,爸爸一再的問我,這跟當時我要求他別介入L的生意相不相關?他想證實,是不是在那個時候我就發現婚姻有了問題。
我,不知道怎麼回答,我仍在自己問自己,為什麼把自己弄到這樣狼狽的地步,無暇他顧。
於是哥哥找上了L,L則來找我。
鬧夠了吧?
他這樣問我,我怔愣的不知如何回應。
鬧?我這樣叫鬧嗎?我渴望低調安靜的解決婚姻,這樣叫鬧嗎?
但,謝謝他這樣一句話,讓我對我們之間再絕望一次,再死心一次,我只問他,那時在泰國的女孩子跟他讓死檔去接機的女孩子是不是同一個。
我不想吃回頭草,但我要明明白白的死心。
他承認了,完全沒有一點遮掩,坦白得讓我想一巴掌甩上他的臉,但我沒有,那時的我,也許是太痛了,反而對他的回答沒什麼感覺,只有一種「果然如此」的恍然。
在他的承認之後,是一堆解釋,他說,這次,是徹底跟那女孩分手了,他說,爸爸的中途停手,讓好幾個因爸爸而接洽的客戶間接對他產生不信任,他光是應付這些就忙不過來了,也再沒有時間跟這女孩往來。
他說,往後會忠於婚姻,讓我別再鬧脾氣了,瞧,那之後他不是去哪裡都告知我行蹤嗎?他不是都準時回家嗎?連應酬都少了許多。
說了很多,而我覺的心寒。
是的,心寒。
徹頭徹尾的心寒。
他用的理由非常的混帳、非常的八點檔,無非是那女孩死死不肯分手那一類的。
聽著他說話的我,不禁要想,我是不是該感激在這一時這一刻,手上握著這麼大的籌碼,在我身後,有父兄相挺,我的爸爸跟哥哥視我若寶,而當下的他們手操L公司的生殺大權。
我是不是該感激呢?否則我的立場會不會跟那個女孩對換?
會不會像那女孩一樣,因著L的公事不便,就這樣被他「結束」掉?
事實的真相,他當然不敢也不能對爸爸跟哥哥說,我知道他在賭,賭我也不曾對父兄開口,賭他能利用這一見的機會將我挽回。
說到底,是有求於我。
可惜的是,我不想再介入。
我請他離開,請他認真想想離婚這件事,我告訴他,截至目前為止,我沒對家人說起關於我們婚姻的任何一件事,雖然那不代表爸爸跟哥哥猜不出來,但我希望,能盡快安安靜靜的辦完離婚手續,我不想搞到最後走入法院的地步,如果真有那麼一天,我也不會退卻便是。
我以為,會是他的母親或妹妹會來做說客。
然而,下一個來找我的,居然是那個女孩。
再見她,相隔不到一年,卻是,在她身上看見跟我臉上一樣的疲憊。
她的長髮紮在腦後,露出了光潔的額頭,露在衣衫外頭的手臂有些瘦,而小腹……微凸。
她問我,已經得到了一切,為何還要苦苦相逼。
我默然,不明白她說我「得到」了一切是什麼意思。
她說,只因為她沒有一個好家世,足以匹配L這樣的企業家第二代,只因為她沒有一個好父親,能夠為L帶來莫大的商機,只因她沒有我所擁有的一切,所以和L走進結婚禮堂的是我而不是她,已經勝利的我,為什麼還要逼她。
逼?
我愕然,多奇特的用法,我以為,被逼的是我,無路可躲的是我,而眼前這個女子,我以為她才是真正的勝利者,偏偏在這一刻,她用了「逼」這個字。
她說,畢竟相愛多年,捨不得L的愛情,捨不得L的溫柔,所以認了,甘願做一個不能浮出檯面的女人,苦苦等待L能夠施捨的時間,在一起的時後憂慮別離,分開的時候期盼相會,而一切只因為我的存在。
她認了,而我不依不饒,不能容她,逼得L對她下了通牒,徹底分手。
她求我,給她一條生路,她的世界繞著L,她會安靜的,不發一語的躲在角落,包括她,包括在她肚腹之中已經存在的孩子。
我驚駭莫明。
多麼可悲又可笑,在眼前這女孩子眼中,腳踏雙條船的L何其無辜,而我,是棒打鴛鴦的兇手,明明是她跟L逼得我退出這樁婚姻,卻偏偏是她懷著孩子來求我放她一條生路。
多麼荒謬!
在那一刻,我連哭都哭不出來,這居然是我選擇的男人,利用完我跟我的家人,還要這樣倒打一耙來維護他在情人眼中的形像,連分手都不願承認是自己的罪過,而我,選擇了這樣的男人,差點賠上我父母辛苦多年的心血。
強而有力的臂彎在那一刻再一次將我緊緊摟住,我聽見哥哥喝叱那個女人,我抬手制止,何必呢?說穿了,也是個可憐的女人,沉溺在L的愛情海裡不願自拔,又有誰能救她?
我昏昏愕愕的靠在哥哥懷裡,有一點她說對了,我不只有一個好父親,還有一個為我出頭的好兄長,我聽見哥哥在我耳邊咆哮,這個婚,離定了,大家走著瞧!
恍恍惚惚,我覺得我看錯了。
聽見哥哥這麼說的時候,女子的眼裡閃過一陣錯愕,接著,是一種帶著希望的神彩。
怎麼?她認為,是我抓著L不放的嗎?錯了、錯了,我願放,在這樣的一切之後,我再不抱持希望了,妳愛妳就拿去吧!
真看不破嗎?L可以為了我的身家放棄相愛多年的女友,可以讓女友忍氣吞聲的生活著,有第一次,又怎不會有第二次?第三次呢?
我聽見自己破碎的聲音迸出喉嚨,沙啞苦澀的一聲聲說著……
我要離婚……我要離婚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