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家,是對沒耐性的我一大挑戰。
我胸口鎖骨的斷裂是沒有開刀的,只穿著八字肩帶,而且需要穿三個月以上,不分日夜,在醫院的時候,也許是因為病床的關係,躺起來並不會太不舒服,可是回到家裡,那肩帶的痕跡卡在我後背上,明顯的讓我沒辦法忽略它的存在,往往躺上床後,還要花費許多時間”喬”個好位置,才能睡著,而在我娘的認知裡,我其實應該是要除了吃飯上廁所之外,其他時間都應該處於睡眠狀況才是。
這樣就為難了,因為傷勢的關係,我只能直挺挺的正躺著,不能左翻或者右翻,而八字肩帶的存在又偏偏讓我長時間躺著的話,會不舒服,於是只要比我娘晚睡,她就會生氣,早上吃完早餐沒回去睡,她要生氣,甚至半夜起來喝一口水,上個廁所,她也要生氣。
我明白她的壓力實在太大,她對我也實在太擔心,才會造成她這麼暴躁不安,肝火上升,偏偏這不是身為子女的我們,甚或是我這個傷者可以開解她的,有時候想發脾氣了,又想到她的出發點只是希望我快些好轉,又只好讓自己忍下,於是,兩個人玩起了躲貓貓的遊戲,她上床,我也上床,她睡了,我再下樓看電視,她出門上班前,我回房裡裝睡,她出門後,我起來打電腦上網看資料,當然,十點的時候,她會回家抽查,那時候一定得乖乖躺在床上,假裝自己睡的很熟了,等她出門之後再繼續……
從回家的第一天開始,我天天被痛醒。
我也不明白為什麼,在醫院的我好睡的不得了,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是個病患,原因我已經在之前的片段中說明過了,加上護士妹妹個個充滿愛心,每個都年輕可愛,陪在身邊的,又大多是我家孝維兄,簡直沒有一點點住院的自覺存在。
可是回到家裡,就是這樣固定每天晚上一次被痛醒。
牙套,依然綁著,橡皮筋,依然套著,出院前,醫生發給我一小包小小小小的橡皮筋,吩咐我嘴上戴的,只要感覺鬆了的話,就換上新的橡皮筋,還特別叮嚀,一定要非常努力的更換,才能把骨頭移回來……能不聽嗎?當然是乖乖照做。
單單用鐵片綁牙套的時候,因為是整排綁的,所以從嘴巴裡的最後一顆臼齒,一直到門牙,不管上下排,都被牙套上的鐵絲綁起來,綁得很緊,緊得連原本正常的牙齒都有點移位了,想想那種不上麻醉,然後牙齒被連根拔起的感受吧,但那痛太強烈了,強烈到即便神經受了傷,依然感受得到,再加上用橡皮筋交叉勾了上下牙套上得勾子,所以我的牙齒除了被綁的痛之外,還有因為橡皮筋太緊,上下牙齒咬合的變的太過,簡直像咬緊牙根的意思一樣,咬久了,整個下巴會變的酸痛無比,再加上我躺著睡,斷掉的這塊骨頭剛好整個下垂,拉的我整個從下巴一直疼到耳朵旁,常常夜裡就是耳朵旁開始痛的最劇烈,劇烈到直接把我痛醒。
那段時間,老公天天工作忙完,再到我家來幫我洗澡,晚上陪我睡覺。
常常夜裡痛醒之後,我坐在床邊,連哭都不敢哭出聲音來,怕把他吵醒,真受不住了,就到廁所去快快的哭一場,然後趕快回房繼續坐在床邊,等待疼痛過去,才能再睡。
因為開刀又裝牙套綁橡皮筋再加上嘴巴張不開的關係,回家之後,我還是維持著吃流質食物的飲食,可堪安慰的是,因為嘴巴可以張開0.5公分,所以有些比較軟質的食物也可以吃了,於是,蛋糕,還有蒸的非常鬆軟的地瓜,我都可以拿來入口了,只是,還滿辛苦的,要用小小的湯匙,一小口一小口的從牙齒間送進嘴裡,含住,抽出湯匙,然後靜待嘴裡的食物均勻的吸收水分軟化,這才吞下,地瓜是可以吃,但要在蒸好之後,先拌成地瓜泥。
而因為開刀的關係,也不能刷牙,只能用漱口水漱口,但慘的是,車禍當天,第一個縫的地方是下牙齦那裡,縫好之後就幫我轉診到長庚了,可能因為後來長庚也把治療放在我的斷骨上,沒有注意到牙齦這一塊,所以那傷口,發炎了~~~
每次漱口,便會有膿流出,再加上漱口水有點刺激性的成分,每餐之間,都要感受一次嘴巴裡的痛楚,清晰明朗之至。
最折磨的一件事情是,開刀前,護士交代不能洗頭,偏偏我的頭髮又是超油性的,兩天沒洗便已經油膩膩了,何況是從開刀到回家,都沒洗過,感覺上,好像整個頭皮都被護髮油包住,完全不能呼吸了,就這樣,一直撐著,直到回診。
雖然不能洗頭,但是可以梳頭髮,尤其是,加倍的梳,有天突然發現,耶~~怎麼有一條棉線??本以為是沾上的,想拿下來的時候,扯痛了頭皮,這才發現原來它縫在我的頭頂上<= =?>
百思不得其解,因為,這條線縫的地方距離開刀的傷口太遠了,開的是耳下跟下巴,這條則在頭頂!當下的第一個想法是,難道我頭頂也開刀了嗎?跟老公講起這件事,他也沒辦法明白,只是在一片油膩膩的頭髮中循線追查,確認這條線真的縫在頭頂而已,好在,回診的時間已經快到了,既然想不出來,乾脆就等回診的時候,再問醫生好了。
好了,回診的時間到了,第一關是拆線。
真是……想問候他全家上上下下大小呀!
小妹妹真的是很小心了,不過可能是醫生幫我縫得緊密,當她剪斷線頭,然後用鑷子一點一點的把剪斷的縫線取出來的時候,難免會去夾到肉,當她用力又不小心去夾到時,那痛真是難以形容,就有點像,用指甲片,細細的夾了一點點的肉,然後用力捏下去的那種感受,偏偏,小妹妹一邊用一邊說對不起,讓人連想發脾氣的機會都沒有,何況這是情有可原的事。
所幸,這兩道小蜈蚣不算大隻,總算小妹妹幫我把線頭都拆下來了,接著第二關就是門診。
也不知道我的主治醫生到底是害羞還是話少,他講話真的很簡潔,而且聲音不大,在門外等了許久,輪到我進去了,他便只看了一眼,然後很簡單的說:「傷口瘉合得不錯,橡皮筋要經常換,再安排時間回來門診。」
好像經過了天長地久,因為我們真的還沒有消化完他說的話,總覺得……就這樣?沒啦?
然後他又突然想到的說:「有什麼問題嗎?」
問題多了,當我提到頭頂那條縫線的時候,他也呆了,真的,那表情有點好笑,然後趕快讓我低下頭來讓他看看那條縫線,只聽得他說的話含在嘴巴裡,不清不楚的,然後,突然一拔~~~就這樣把那條線拔掉了ˋˊ~~~
真的是……他媽媽非常安好呀!
當下真的是眼角飆淚,痛得我完全沒辦法思考。
當我們一直露出對那條線不解的神情時,他終於解釋:「咦~~怎麼會有這條線?啊~~忘了拆了~~應該在手術完畢的時候就該拆下來了~~」
最後,補上一句。「對了,妳可以洗頭了,其實妳手術的地方跟頭部完全沒有關係,應該是可以洗頭的。」
……
我真的是……覺得滿天烏鴉飛過……
不死心的,我們又問,那條線到底是幹嘛用的,為什麼會縫在我頭頂?
他怎麼回答我忘了,好像是,因為我開刀在下巴跟耳下,所以氧氣輸送帶是從頭頂過去的,所以那條縫線是用來把輸送帶固定下來的,還是,在我頭頂縫一個識別證用的,總之,答案是這兩個之一就是了。
然後,解釋完了,他終於鎮定一點,抬眼望我,問了一句。「很痛嗎?」
挖勒~~~
我想也沒想的說。「你說勒~~」
----待續----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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